春去秋来,月,或圆或缺,静守着夜空,清朗,孤孓,寂寥。
还记得小时候的月亮吗?照耀着童年多少奇幻的梦想。那记忆中的月亮,又圆又大又亮,明晃晃的如同玉盘。不,它比玉盘更明更亮,在点点萤火虫的陪衬下妩媚得如同老祖母讲的故事:
我的家在安龙县德卧镇谭家屋基。“从我们村子里出发,穿过碧绿碧绿的田野,在那座高高的山上,在松柏掩映之下,在繁花碧草之间,有很多白色的石头,叫星宿石。这些石头晶莹亮丽,白天会反射太阳的光,有时还会呈现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之色。在月亮最圆最亮的时候,如果遇到这个世界上最勤劳最勇敢最善良最坚强的人,那些星宿石就会活过来,变成你需要的东西--你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······”
“会变成什么呢?”我们问。宁静的院子里萤火虫飞来飞去,竹影摇曳婆娑一地的清幽。皎洁的月光下,满头白发的老祖母面带微笑,眼睛里装满了神秘:“你需要什么它就变成什么?”
拖着鼻涕的堂哥结结巴巴地问:“我将来想娶仙女做老婆,那个仙女要从彩虹上下来,我在彩虹下等她······星宿石会变成仙女嫁给我吗?”
“会的。只要你够勤劳够勇敢够善良够坚强。”老祖母毫不犹疑地说,脸上的笑意更深了。拖着鼻涕瘦弱的堂哥带着满足的笑容陷入了遐想之中。
妹妹好奇地问:“那些石头会变成糖吗?那种长得像星宿石那样的糖!那种糖好像叫做冰糖。”妹妹一边回想一边说。
“会的。只要你够勤劳够勇敢够善良够坚强。”老祖母笑了,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,露出干瘪的牙床,两腮深深地陷了下去。
老祖母说星宿石白天会闪闪发光的情景我亲眼见过,我还把星宿石从山上抢来玩过。我对老祖母说的星宿石遇到最勤劳最善良最坚强的人就会复活,让遇到的人如愿以偿的事情深信不疑。音刚落,我也睁大了好奇的眼睛:“那它可以变成金子吗?”
老祖母又笑了笑,瘦瘦的脸颊陷出两个深深的窝:“会的,一定会的,只要你够勤劳够勇敢够善良够坚强。”
“只是你要金子干什么呢?”祖母又问。
我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我听说金子是最管钱的东西,如果我有了金子,我就把它们换成钱,那样父亲就可以治好他的眼睛,他就可以像没有失明前那样,每天都开开心心的,总是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先笑一下。”
老祖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。她意味深长地摸了摸我的头,说:“会的,那些星宿石一定会变成金子的。只要你够勤劳够勇敢够善良够坚强,你想要的都会有。”老祖母的话,让我对星宿石变成金子充满了信心。
每次上山打柴割草放牛,不管背篼有多沉,我都会捡几块最美丽的星宿石装在衣兜里,藏在背篼的底部带回家,收藏在后院菜地一个隐秘的角落。为了不让别人发现,我还在底部铺了我从路上捡来的一张画着花纹的纸,在上面盖上了一层干净的枯草,然后再用稻草遮住。每到月圆之时,我就悄悄溜到院子里,扒开那一层层草,看看那些星宿石变成金子没有。可每次都让我很失望。为了不错过星宿石变成金子的时刻,我的衣兜里也随身携带着一块小巧的、闪闪发光的星宿石。我常常把它拿出来握在手心,看了又看······
爷爷因为意外离世了,父亲失明的眼疾还没有治好,老祖母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,爸爸的脾气越来越坏,叔叔和伯伯们时常眉头紧锁。妈妈悄悄告诉我:“你的老祖母估计活不了多久了。”我多么希望全家人脸上都有笑容,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开开心心的呀!如果我的星宿石变成了金子,说不定就能改变一家人目前的状况了。可是每次我去看,那些星宿石都还是石头。
我捡的星宿石越来越多,有一天夜里我去看我的石头,发现枯草被人翻动过,难道有人发现了我的秘密?会是谁呢?
我终于忍不住了,选择了老祖母房间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溜进老祖幽房间,问躺在床上的老祖母:“老祖母,为什么我的星宿石还不”会变成金子?”
老祖母在床上咳嗽了半天,断断续续地说:“那一定是你不够勤劳······不够勇敢不够善良不够坚强。想一想,是不是有什么事情······让你害怕了?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.······偷懒了?”一句话,被老祖母的皮嗽打断好几次,说完还不停地喘着。我不敢再问了。悄悄地走出老祖母的房间,我学着爸爸的样子,很懂事地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,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,我有太多的害怕,爸爸脾气越来越坏,这个家未来会怎样呢,我不敢想,我怕;一个人睡觉,我怕;一个人上山放牛割草,我怕;妈妈说老祖母活不了多久了,我怕······原来,我的心里装着太多的害怕,星宿石才不会变成金子的。我躲到奶奶家院子里的一个角落,使劲地抹着眼泪,努力地告诉自己,不要哭,不能哭,哭了,星宿石就不会变成金子了。可是我的眼泪越抹越多,最后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······
那些我精挑细选藏在院子里的石头,经过了很多的月圆之夜还是没有变成金子--那些美丽的星宿石在枯草下不再显得那么亮丽迷人,它们的上面落满了碎草和灰尘,或许因为我内心有着太多的担忧害怕——星宿石才不会变成金子的!
枯草下的那一大堆星宿石终归被母亲发现,在母亲的一再追问下,我把老祖母说的故事和我想要的都原原本本地对母亲说了,身怀六甲的母亲什么也没有说,搂着我坐在那堆星宿石旁边哭了很久很久,难道她也在为星宿石不能变成金子而哭泣么?我不敢问母亲,只是看到她哭我心里很难受。
爷爷永远地走了,全家沉浸在哀伤中还没有走出来;老祖母也过世了,父亲失明的眼睛还没有治好,家里就已经欠了很多的债,爸爸的脾气越来越暴躁,有时为了一句话就会和母亲大打出手。母亲依然在为了给爸爸医治眼睛和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艰难地熬着。家,被一层阴影笼罩着···
我知道,那些星宿石不可能会变成金子了!
已经八岁的我不得不去上学了!
但是老祖母的话我还是牢牢记在心里:“只要你够勤劳够勇敢够善良够坚强,你想要的都会有!”上学后的我学习很认真,我很迷恋老师的表扬,那样会让我忘掉烦恼和担忧,找到一丝丝安慰,不再去为星宿石没有变成金子而遗憾。我常常抬头看月亮,它静守着夜空,清朗,孤孓,寂寥,那么的温柔圣洁。可是,为什么它不发发慈悲让我的星宿石变成金子呢?
老祖母过世好几年后,我们家的环境在母亲辛苦的操持下一点点变好,父亲的脾气也开始变得温和起来。在一个月圆的夜里,我抬头看月亮的时候,猛然明白了老祖母所讲的故事,明白了老祖母话里的意思,眼泪就悄悄地流出了眼角。院子里点点萤火虫忽明忽暗,忽远忽近,那夜的月亮,好圆好亮好美,像极了祖母慈祥的面容······
举头,今夜的月圆如银盘,静守着夜空,在冷冷的风中映衬着万家灯火,清朗,孤孓,寂寥一一不由得又让我想起星宿石在月圆之夜会变成金子的事情来······
(备注:图片来自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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