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的城市乃至乡村,大都有“十景”、“八景”的名目,那是人们对自己故乡的热爱。有的果然是奇异风光,一经文人品题,便鲜活起来,仿佛有了灵魂。有的虽然平淡无奇,也要请文人将它敷衍成景,以至闹出许多黑色幽默来。
譬如我曾经到过一处地方,本来无物可看,无景可赏,当地人硬要凑出几个景来,且巴望着文人们能点石成金,想出几个景名,以之流传。有不堪烦扰的文人便随口呼出几句,如“狗跳城墙”、“老树昏鸦”一类景名,至今传为笑柄。
小时候,和伙伴们历数安龙的八景,凑得几个,如“夜雨酒金街”,“三步五条街”,“鲤鱼跳龙门”的景名。其实,大家也都是听故老们传言,没有一个准数,为此还往往争论不休。
翻遍安龙的史籍,寻找不出所谓“八景”、“十景”的明确记载。我想,是不是前人不愿落此俗套?抑或是可圈可点之处甚多而难以选择,若是仅限于这八个、十个数字,又恐有遗珠之憾。父亲曾告诉我,地方人不能免俗,总还是要把它找出来。安龙八景,也就是黄世文的《南笼八咏》诗中的诗题,前辈文人们是这样认定的。如此,且将这八景诗录出来,让人们鉴赏品评、追忆那已逝或未逝的美景。
黄世文,字象纬,福建晋江人,进士出身,雍正五年安龙设府后的第一任知府。安龙设府之初,百事待兴,修府署修文庙,建试院,创制度,政务纷繁。但黄世文是诗人,终究脱不了诗人的秉性,闲暇时仍邀集地方文人寻幽访胜,咏诗作赋。不久,他将描述城周风景的诗作辑成一卷,题为《南笼八咏》。这是一组七律诗,描绘贴切而不牵强,用词典雅而不拙朴,朗朗上口而易于传诵,深受地方人士喜爱。
《南笼八咏》的诗题是:
1、桅峰耸翠。2、天榜连云。3、龙泉涌珠。4、鱼跃龙门。5、招堤夜月。6、绿海澄波。7、渔舟唱晚。8、环峙笼烟。
“桅峰耸翠”。是指城南桅峰山,拔地高耸,峭插碧空,似船桅又似大笔,是山城的依托,昭示此间风气的文明。
附诗:
崔嵬山势耸穹窿,不伍群峦并泰嵩。
拔地孤峰能卓立,擎天一柱插睛空。
浓青满廓经微雨,飞翠迎人带好风。
须省似桅还似笔,文明倩卜甲黔中。
“大榜连云”。是写城西天榜山,其形状犹如科举时代的进士榜,高高地悬挂在小城的上空,预示此地科甲隆盈。
附诗:
蕊榜高悬近斗城,风云常向此中生。
青山有客书浓淡,碧落谁人注姓名。
雁塔题名占叶兆,鹿鸣雅句可同赓。
地灵此郡多佳士,拭上扶摇九万程。
“龙泉涌珠”。是指城东龙井(又名珍珠泉)。泉甚大,方圆一丈,底部有小泉眼百余个,泉水汨汨上涌,形似晶莹圆润的粒粒珍珠,洵为奇观。该泉是城中人民世代饮用水源,
1976年在泉上建自来水提水站,竟以水泥平底,泉眼被堵塞,泉涌如珠景观就此消逝。黄世文的诗描述了当年的珍珠泉奇观。
附诗:
原泉活泼漾清涟,乱迸珍珠万颗圆。
绝胜扶荷承早露,雅宜抱瓮汲烹鲜。
喷跳细点随飞雨,溅散清流好媚川。
应是骊龙常不寐,颌珠常戏碧波前。
“鱼跃龙门”。是写卷洞门外的跃鱼石。柔远门(俗称卷洞门)外,清代时一片汪洋,属陂塘海子。岸边有数条长丈余的巨石,形似大鱼,昂首向着城门,势欲飞跃。因此,人们又称之为“鲤鱼跳龙门”。黄世文借此勉励郡士奋发有为。
附诗:
莫道寻常水族俦,待时暂守碧溪头。
潜鳞素抱冲霄志,露角终成济世猷。
三级浪翻从变化,一声雷动任遨游。
龙门咫尺无难跃,矫首天池任自由。
招堤夜月”。是描绘在招堤纳凉、观荷、赏月的感受,诗人将它与杭州苏堤相提并论。
附诗:
伐石成堤一道长,招公姓氏至今香。
游春小步观朝景,消夏微行纳晚凉。
近水遥山皆入画,赏荷醉月共飞觞。
燕间太守频来往,漫把苏堤细较量。
“绿海澄波”。泛指城北陂塘海子及绿海。诗人描绘当年十数里水面的山光水色。1953年,兴办海子农场,开挖十里水渠,将陂塘海子之水引人绿海,陂塘海子已成农田。
附诗:
一片空明浸薜萝,穀纹微绉好风过。
绿如柳色恬无浪,碧映山光静不波。
春水添痕青黛染,晴天倒影蔚兰多。
临流为羡平干镜,高咏沧浪发浩歌。
“渔舟唱晚”。是描绘陂塘海子上,黄昏时候打鱼人驾着小舟,唱着渔歌,水面上亮起星星点点的渔灯。
附诗:
夕阳一抹柳梢头,远浦回风返钓舟。
击楫看山争晚唱,停桡对月发清讴。
高穿云去惊归鸟,低逐波来起宿鸥。
欸乃数声依古岸,渔灯几点下芳洲。
“环峙笼烟”。是描写安龙城特有的一种奇景。由于山环水抱的地理形势,林木森森,空气清新洁净,遇晴朗天气
时,小城的上空就会出现一层半透明的雾岚,犹如泛起的轻
烟。因此,人们又称这一奇景为“烟锁龙城”,寓意为“云从龙,风从虎”,视为吉祥。
招堤半山亭石柱上有一副楹联,“到此暂驻脚跟,细数莲撑书画舫;向前放开眼界,好观烟锁桂王城”。下联指的就是烟锁龙城奇观。
附诗:
奇峰环立绕名城,岚气睛光日送迎。
远翠连空朝有致,轻烟著树听无声。
重重竞秀凝秋色,浅浅含虚接太清。
为谢长风开别面,春山万里一时明。
灵秀的山川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,原本默默无语的景物,一经慧眼品题,便成地方名片,黄世文是值得安龙人永久称颂的。
2008.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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